水沉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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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可嘉

明楼一时语塞，因为正如阿诚所言，他确实没有资格。有些事他作为大哥可以过问可以关心，不过也仅此而已，再进一步就是越线，他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大哥这个身份便利不少，但掣肘更多。

“如果是以大哥的身份，容我提醒，这不是您该做的。”明诚这次轻而易举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再次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如果是以我初恋的身份么，想必大哥也清楚，咱们明家人的初恋，基本没有收场好看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巨大，初恋之所以被称为初恋，必然是有后来居上者挤掉了他的位置。

“初恋？大姐跟我说过你从不出去约会。”

“我身边最近确实没有Alpha。”明诚顿了一下，不理解明镜为什么会和明楼谈起这个话题，“约会的事，最后没有结果的也没必要告诉大姐。”

“你真和别人约过会？”

“大哥这又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还能自己跟自己约会？”明诚的五指张开又握紧，嘴角浮起一个有点暧昧的笑，语气漫不经心，“大哥该知道，但凡位高权重的人，不论什么属性，身边都不会缺人，倒贴的都大有人在。”

“你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

“确实。跟抱了目的的人没什么好谈的，不过之前的那些也…”说到这里明诚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继而快速地一笔带过，“之所以现在不出去约会，是因为约会实在没什么意义。”

“既然都愿意出去约会了，又怎么会没有意义。”明楼的语气不是太好，不难听出阿诚的阅历肯定比他想象的丰富，言辞间不加掩饰的厌烦更让人忍不住想深究，那些Alpha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觉得约会没有意义。

“一样是要花费时间精力，我在公司加班，短时间内看到回报；我去约会，”说到这里明诚停顿了一下，下颌线绷起，“该说的该做的我一样没少，回报和投资却完全不成比例。”再言简意赅地总结：“吃力不讨好。”

明楼侧过身看着他，明诚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感情和投资不一样，不能这么衡量。”

明诚的手支在车窗上，语气淡淡的：“是吗？真可惜我知道得晚了。”

感情的事上，他一向都知道得晚。

在他被明楼带回家之前，没有人爱他，他也不懂什么是爱别人，打骂和饥饿就是已经生活的全部，恐慌和惊惧又塞满了剩下的空隙，他不知道自己的空缺，也没有能力去填补。

在他被明楼带回家以后，他一度对明楼依赖至极，连明镜都笑他们俩像是连体婴，明诚咬着筷子，想到他读书的时候看到的一个词：雏鸟情结。明楼看见了，轻轻拍一下他的手：“不要咬筷子。”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从一开始就是明楼对他无微不至，也是明楼填补了他从前空白的那一部分，懵懂的少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想要加倍地回馈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不会。他去问明台，要怎么说话才能让人高兴，明台从小嘴甜，跑去拉着明镜的毛衣下摆，甜甜地说一声我最喜欢大姐了。明镜笑笑把他抱起来，在他嘴里塞了块糖，明台得意地含着奶糖给阿诚使眼色，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明诚将信将疑，他推开书房的门，他大哥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明楼的眉眼英俊得让人脸红心跳。明诚挪着步子过去，拉着明楼的袖口，嗫嚅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最喜欢大哥了。”

明楼有点想笑，又觉得阿诚面红耳赤的样子实在可爱，干脆把书反合在一边，故意沉下声音问：“最喜欢？那阿诚还喜欢谁？”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拉着他袖子的手指都攥紧了几分，摇着头连声说没有了没有了，眼看明楼还是不信，又咬了咬下唇，轻声说，我只喜欢大哥一个。

我只喜欢大哥一个。

明诚有点乏力地撑住头，童言无忌，这一句话说了多少年，说着说着就成了习惯，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这喜欢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爱，可他越长大也越明白，明楼会疼他也会照顾他，可是明楼不会爱他。

要改掉一个习惯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终结一段近十年的感情。

明诚用过最极端的方法，他出去和别的同样英俊深情的Alpha约会，可照本宣科的背书和发自肺腑的表达还是相去甚远，他在拥吻的最后一刻退缩了，对方也没再强求。

八月的上海夜里的气温不低，站在江边的明诚却觉得如坠冰窟，浑身的血凉得他牙齿打颤。明诚不是个轻言放弃的性子，不懂的事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会的题他做到深夜也要弄清，可这件事他真的无能为力，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懂爱别人，他只懂爱明楼，也只会爱明楼。

如果感情也是本账，明诚的那本无疑翻开来就是满眼的赤字，他一度以为只要把这本账藏得深放得好，没人看见，自己也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它不存在。可事实就是事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翻开就是满目疮痍，即使付之一炬，不会就是不会，干脆狠狠心锁起来，眼不见为净。

不过也幸好这些年除了在这件事上他没什么长进，别的事他还是学得很快。明镜一直热衷于让他去相亲，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一定要一个Alpha，抑制剂虽然贵，但是效率和效果都是没得说，与其花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自己不拿手的事，还不如去加班熬夜工作赚钱，至少收益显著，收入可观。

“算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不重要了。”明诚伸手挥了挥，挥散回忆里那些柔软情绪的不耐烦样子活像是正赶走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

不重要了，这四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明楼苦笑一声，想到了那些最早被抛弃的明信片：“所以你就把我寄给你的明信片都扔了？”

“我没扔。”明诚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解释，“要是真放不下，扔了也没什么意思，难保以后会不会后悔。不过现在存着，偶尔拿出来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明楼闭着眼没说话，明诚的弦外之音很明显：要是真放不下，扔了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要是真放下了，扔不扔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明诚细细看着他脸上挫败的表情，随口安抚了一句：“我都跨过去了，大哥你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

“你要是真跨过去了，那天我和南田洋子说的话你为什么要放在心上？”明楼的声音有些喑哑，明诚不想去深究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是什么，多思无益。

“阿诚，承认很难吗？”

“不难，可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与明楼的语气截然相反，明诚的态度堪称冷硬，“我既不以此为傲，也不想借题发挥。大哥不是说过，家人才是永远的，我也觉得是这样。”

所以点到为止，看破不说破才是最两全其美的处理方法。

明诚的一条腿已经跨出了车，背后的明楼仍不死心：“就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诚没有回头，低头整理自己的领带，“明楼，你不知道真心实意说的话一次次被当儿戏是什么感觉，你也不知道在无望的时候那些微不足道的甜头有多让人欲罢不能，你现在觉得不舒服，不过是因为Alpha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在作祟，相信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手腕被握住，明诚的表情乖顺异常：“哥哥，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连犯同一个错误两次的。”

“不是这样的。”明楼握着他的手腕，指下的脉搏跳得平稳，阿诚的话字字锥心，不论他现在说什么都可以被解释成Alpha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完美地堵死了他的所有退路，他的小阿诚啊，这些年的长进不容小觑。

“大哥，您现在要是松手的话，我们可以假装这场对话没有发生过。”

然后呢？继续各怀心思，一个步步紧逼，一个避之不及。

手被猛地一拉，明诚猝不及防被扯进了一个五年前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Alpha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明诚的坐姿有点别扭，刚想收回跨出去的腿，抱着他的人就越发收紧了手臂：“阿诚，我不想松手。”

要是五年前，他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欣喜若狂，但时过境迁，现在的明诚只是冷静地拍了拍明楼的后背：“我说过了，过两天您就习惯了。上海那么大，爱慕您的Omega能从公司门口排到黄浦江对面，还请您不要费心在意我了。”

“不可以。”明楼埋头在他的颈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小没良心的，我怎么会不在意你。”

明明一直最在意的就是他怀里的这个，哪怕是在大洋彼岸也牵肠挂肚，哪怕是还不知道他的属性就事事上心。阿诚小时候就很有主意，桂姨虐待他，他就会暗中策划逃跑，哪怕根本不知道能逃去哪里，幸好是被他带了回来；这次他只不过是慢了一点，阿诚就又想收拾收拾逃走了，他刚才说过他最近身边没有Alpha，明楼不觉得他是在说谎，那阿诚就是再一次连退路都没想好就想离开，这一次他又会被谁捡回家？

明诚不知道他蛮不讲理的内心活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然后用手推了推明楼：“大哥，我上班要迟到了。”

明楼颇受打击地放开他：“大哥不如上班？”

“上班我是很喜欢的，大哥么…我没上过，不知道。”明诚拎包下车，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拉了圈在怀里箍住，明楼一双眼睛里墨色翻涌：“你刚才说什么？”

明诚眨眨眼：“大哥，这可是在公司楼下，众目睽睽。”

他轻易挣脱开来，明楼跟他并肩而行，进了电梯才开口说话：“其实我可以知道一下。”

“什么？”这句话没头没尾，明诚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阿诚刚才不是说我不知道你当时的感受吗？我觉得我可以体验一下。”明楼觉得自己的话堪称诚恳动人，阿诚却不知为何笑出了声：“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说得出就肯定做得到。”

“好啊。”明诚无所谓地点头，“不过你得和其他人一样，我是不会放水的。”

明楼据理力争：“当初怎么说你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吧？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不放水了？怎么还有其他人？”

明诚嗤笑一声：“大哥放心，你当初怎么对我的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还希望大哥到时候不要后悔才好。”

今天我就要挑一个悲催的Alpha来追求可怕的明副总，那么是谁这么幸运呢？

就决定是你了！日月木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