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沉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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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在那辆黑色宾利停在赵启平眼前时全都有了解释。

他本来下了谭宗明派的车，自己正寻思着该怎么回去，一辆很拉风的宾利就开到了他的眼前。他刚往后退了两步，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个女人甜美的笑脸：“赵医生，这么巧啊。”

赵启平脸上在礼貌地微笑，其实是在搜肠刮肚回忆这个女人是谁，与此同时后座的车窗也降下来一半，赵启平的脸瞬间就白了。

“赵医生，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笑容得体的男人虽然说了个疑问句，驾驶座上的女人却直接下了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赵启平只能坐了进去。

相比于赵启平的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坐在后座另一边的明副总明显轻松许多。他今天还是穿了标准的三件套，黑色大衣挂在副驾驶座后面，围巾随意地搭在腿上，戴着手套的两手正不紧不慢地擦着枪。

“于秘书，先不回公司，我们顺路送一送赵医生。”明诚将自己那边的窗户也降下一半，似乎完全不担心会有狙击手趁此机会要了他的命。

“是。”于曼丽踩下油门，车开得很稳，明诚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后排与前座之间缓缓升起一块挡板。

赵启平浑身紧绷，尽管身边的Omega一点敌意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打开车载冰箱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饮料。

“我前两天去找过赵医生，可惜你当时不在。”明诚晃了晃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赵启平注意到为了不在玻璃杯上留下指纹，他连在自己的车里喝酒都不摘下手套，谨慎得如此可怕。

明诚又喝了一口酒，擦好的手枪放入枪套：“赵医生手上的任务进展得还顺利吗？”

“呃……还没有……”赵启平语塞了一下，说顺利也算顺利，毕竟他刚刚和目标度过了亲密无间的三天整，顺利得都到床上去了；但要说不顺利……整整三天他一次都没有下手，而且以后会不会下手也难说了。

“公司对这个任务很看重，作为完成这个任务的第一候选小组，我对你们还是很有信心的。”明副总前半句话还在肯定，后半句话蓦的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剩的时间不多了。”

公司有明文规定：如果第一候选小组不能在半个月之内完成任务则视为失败，任务直接移交第二候选小组。

第一次行动距今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他又和谭宗明没日没夜地厮混了三天整……算算还剩下的时间，赵启平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不过这个任务确实很难，半个月的期限也确实短了点。”明诚难得大方，“所以只要有人完成了这个任务，要什么酬金奖赏，公司绝对会尽最大可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他的一双眼睛从玻璃杯上面看过来，颜色不深的瞳孔映出杯中晃荡的酒液，带着七分笑意三分试探。

明副总此人，说话的态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惜他说的话大都意义复杂，既能让你怀疑他知道了什么却不点破，又能让你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一无所知，进退维谷之间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

赵启平抿紧了嘴唇，现在他最好的应对就是一言不发。明诚说三分留三分，他要是应对不当，说不定才真会露出什么破绽。

“第二候选小组和你们小组实力差距不小，如果你们组都不能完成，我觉得他们组的希望也不大了。”明诚仰头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酒，喉结缓缓动了一下，再开口说话时似乎连语调都带了几分微醺的意思，“赵医生，机不可失啊。”

挡板被人敲了两下，明诚放软了身体斜倚在后座上，伸手摁了个按钮，挡板缓缓落下。

前排的于秘书专心地看着前面的路况，戴在右耳上的耳麦一闪一闪：“副总，刚才来了几个电话。”

明诚似乎已经忘了车里还有赵启平这个人，撑着头闭着眼慵懒地哼出个鼻音：“嗯？”

“一个是明董事长打来的，说如果明总今晚要去参加汪氏集团的晚宴，请您务必跟着去。”

“知道了。”

“一个是明总打来的，不过他没说什么事，只说等您一会儿有空了亲自回个电话给他。”

“嗯。”明诚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有呢？”

“还有就是……”于曼丽抬头从后视镜里往后座上看了一眼，尽管只有一眼，赵启平却无比确定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就是他。冷汗沁出，赵启平不动声色地往腰后摸，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有带，其实就算带了也没什么用，光是明诚的女秘书他就可能打不过，更不要提现在是真醉还是在装醉的明诚自己。

“说话啊，还有什么？”明诚正自顾自揉着额角，根本没看见于曼丽挣扎的那一眼。

“还有就是，人已经安全抵达了。”当机立断隐去了关键人物的名字，于曼丽飞快汇报，“要不要派人去接他们？”

“不用。”明诚半眯着眼睛，“咱们的体贴指不定是他眼中的威胁呢？既然回来了，就让他自己考虑要不要联系我们。让朱徽茵马上在医院腾出地方，再通知许栩立刻回上海。”

“是。”于曼丽又应了一声，“前面好像堵车了，您要不要现在给明总回电话？”

“他要是有什么急事，刚才就会直接让你转告我，既然不是急事，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赵启平脑子转得飞快，朱徽茵他是知道的，也是他们公司一早提拔起来的人，现在在明家自己的医院供职，在职人员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实则坐的是院长的位子；许栩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听季白提起过，具体是为了什么就想不起来了。到底是谁回了上海能让明诚如此兴师动众？还有他和他那个大哥的关系似乎也微妙得很。

汽车转弯避开前面看不见头的车流，赵启平认出这里已经离他们公寓不远了。

于曼丽的耳麦亮了两下，她伸手接通了电话，长段的说辞背书一样流利：“明副总正在开会，我是他的秘书于曼丽，您哪位？”

赵启平瞥了一眼旁边正忙着和周公开会的明副总，只听见前面的于秘书说：“好的，您稍等。”

明诚直起身坐起来，于曼丽断开了耳麦和手机的关联，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在车里响起：“明副总吗？我是凌远。”

“我是明诚。”明副总阖着眼睛，平稳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醉意，“我听说你们已经安全着陆了？”

“副总消息灵通。”凌远低沉地笑了一声，“我想和您见一面，不知道今晚您有没有空。”

“当然可以。”明诚一口答应，“时间地点都你定，我也很期待能见到你。”

半分钟不到这个电话就已经挂断，赵启平却像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止不住地泛寒：外逃三年，凌远怎么敢回来了？看明诚的样子倒是并不意外，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以明诚的谨慎，凌远这个电话就非要在他也在车上的时候接吗？

“我没记错的话，凌远以前是你们组的组长是吧？”明副总挂了电话，心情很好地开始和赵启平聊天。

“是…是的。”赵启平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Omega心思难测，说不定这副惑人的皮囊下心肝脾肺没一样是白的。

“你们四个也好几年没见了吧？他现在回上海了，要不要安排你们见一面，叙叙旧？”

这个看似普通的提议让赵启平更觉毛骨悚然，当初的追杀令是明诚下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他现在却敢让凌远公然出现，还丝毫不避着其他人，难道真的是良心发现愿意网开一面？

“最近恐怕不太方便吧。”他想了想，还是婉转地回绝了明诚的“好意”，“任务紧张，师兄又不是马上就走，叙旧不着急。”

这话其实也存了几分试探在里面，凌远这次回来到底要呆多久？如果要呆的长，纸包不住火，明诚又要怎么自圆其说？还是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那倒也是。”明诚很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到赵医生对任务这么积极，我也就放心了。”

赵启平勉强笑了笑，宾利缓缓停下，他逃难一样逃下了车。

于曼丽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背影，抽了抽鼻子：“阿诚哥，你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没有？”

明诚长舒一口气：“谭宗明的Alpha信息素都快溢出来了。”

“他可是在佘山足足呆了三天呢。”于曼丽笑得促狭，“怕是溢出来的也不只是信息素。”

“小别胜新婚，又是被骗了这么久，我是谭宗明我都忍不下这口气。”明诚若有所依，流转的眼波中尽是算计，“我倒是很希望谭宗明不要太理智，毕竟赵启平如果真有了，咱们的筹码就更大了。”

“可是万一他也叛逃，咱们的计划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叛逃？”明诚摘下皮手套，修长白皙的十指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沾过血，“我刚才可是说清楚了，就算他叛逃，就算他们整个小组失败，任务还是要执行，第二组的人难道也会下不去手？为了谭宗明，他不会，也不敢。我在他面前接凌远这个电话也是给他敲敲警钟，凌远叛逃三年，现在不也回来了？一个人只要有软肋，就叛逃不了。”

于曼丽撇了撇嘴：“可是副总您答应了今天晚上去见凌远，万一明楼真去汪家的晚宴，您怎么跟明董事长交代？”

“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明诚重新带回手套，手指在枪套上若有若无地摩挲，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狠色，“汪家的晚会上有谁，去也是他明楼自己要去的，到时候挨鞭子上家法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要是真去了，说不定有些人还会觉得我碍眼呢。”